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桑姆
2025年03月13日 来源:西藏商报 作者:

作者:秋谷

1976年的冬夜,月亮白得发亮,像块银盘悬在藏北草原上空。风歇了,雪停了,连草甸子都安静得只剩土屋里烛火跳动的影子。

一个产妇躺在铺着牛皮的土炕上,额头的汗珠滚进发丝,大女儿攥着湿布的手直打颤,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——二女儿领着几个女人冲进来。

跟着驮队去康地买盐的男人们,还在风雪交加的河谷里生死未卜。

但常年繁重的畜牧生活,和聚少离多的贩盐生涯,让这些女人拥有着不输男性的体格和魄力。

子夜时分,一声啼哭划破寂静。

“阿旺措姆,你又生了个女儿。”

大年初一,阿旺措姆的丈夫终于跟着驮队回到了村子。

“下次生个儿子,好让他陪我一起去买盐。”

三姑娘取名桑姆,落地时驮队刚闯过鬼门关,仿佛这孩子天生带着股莽撞的福气。

她三岁那年,弟弟降生,可草原上的盐路早通了卡车,再不必拿命去换。桑姆成日别着阿爸的旧藏刀,骑山羊当战马,甩乌朵砸得土墙噼啪响。邻家叔叔吸着鼻烟笑:“这姑娘投胎时准走岔了道,活脱脱是个小子!”

每当这时桑姆就会撅着嘴插着腰反驳:“我生来就是女的,你才走岔了道!”

十四岁,大姐嫁给了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,二姐则嫁给了邻村富户那个不太爱说话的怪儿子。

“你要嫁给谁呢?”

桑姆不想结婚,但是阿妈又生了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,家里养不了这么多孩子。

16岁的夏季,二姐偷偷告诉她,她阿爸在跟邻村的一户人家商量婚嫁事宜,她可能要被许给那户人家的小儿子。

闷闷不乐的她在山坡撞见了所谓的“未婚夫”——那壮实少年盯着她,像盯一头待宰的羊。

桑姆不羞反怒,转身冲山腰喊了一嗓子:“那就是要娶我的人,打他!”

七八个姑娘挥着乌朵从坡顶冲下,石子雨点般砸向惊慌的牛群。少年狼狈逃窜时,她笑得仰倒在草甸上。

阿爸的板子抽得狠,她却梗着脖子嚷:“要过一辈子的人,凭什么由着你们定!”

从此再没小伙敢凑近这朵带刺的格桑花。

二十岁那年,桑姆送五妹远嫁。

归家时发现四弟旦增跑了——半大少年揣着袋虫草,要去县城闯江湖。她拎起包袱跳上同村的拖拉机,车斗颠得人骨头散架。

县城不大,口音也熟,可街巷弯绕得像羊肠子。钱袋见底那日,她还是没找到弟弟。

于是桑姆径直钻进街角茶馆:“招工不?管吃住就成。”

老板娘瞅着她灰头土脸但干劲十足的模样,甩了块抹布:“干一天活,抵一天房钱和饭钱。”

第七天,巷口斗殴的混混里竟蹲着旦增。桑姆塞给警察一壶甜茶,铁栅栏后,弟弟正狼吞虎咽她带来的肉饼和藏面:“那帮龟孙子卷了我的虫草……”

原来稚嫩的旦增一进城就被一伙“朋友”盯上,几天来花天酒地挥霍着他用虫草换来的钱。

昨天晚上,“朋友”们趁他睡着卷走了他所有的钱和剩下的虫草。

他追上了他们却被围殴,恰好被高瘦青年看见,上来制止,把他救了下来,但阴差阳错地和混混一起进去了。

说完,角落里忽有人轻咳,她这才瞥见个瘦高青年,梳着茶馆墙上海报里小虎队的同款发型,忽略凸得能挂马鞭的颧骨,算是英俊但瘦得可怕。

“像个骷髅鬼……”她腹诽,但总归是从混混手里救了自己弟弟的人,给他递过肉饼。

青年抬头道谢,声线略带窘迫,但嗓音清得像山涧水。乌黑碎发下那双温和的眼眸亮得灼人,她突然觉得,瘦削的轮廓竟比草原汉子更耐看。

翌日,并无过错的两人被释放,桑姆赶到时青年人已被家人接走。

回村的拖拉机突突作响,她望着天边云絮,忽然想起那双星子般的眼睛。羊群在远处咩咩叫唤,乌朵绳在腰间晃荡,风里拖拉机的尾气中隐约混着格桑花的味道。

第二年夏季,忍受不了父母催婚,同村嘲笑“大龄剩女”的桑姆没有将就着找个男人结婚。

而是剪了头发,坐着货车来到了县城的那间茶馆。

老板娘没有多问,依旧让她干活,不过这回有工钱。

藏北的赛马节抓住了夏季的尾巴,茶馆在会场支了个帐篷,桑姆跟临时加价宰羊贩讨价还价时,又看见了那双惊鸿一瞥的双眸。

青年也显然认出了她,告别朋友,礼貌地穿过人群。

眼神却一直钉在她身上,但这回桑姆没有生气。

或许是眼神里没有势在必得的高傲,只有久别重逢的喜悦?

“我叫格桑桑珠,你呢?”青年在她身前站定,有些紧张地问。

桑姆垂着眸不敢看他的眼睛,抬头挺胸故作轻松。

但发丝间露出的通红的耳朵早已出卖了她,“桑姆,我叫桑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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